风的季节阵型组合锦集 风的季节 mj
三、风及其他
黄沙梁的风多种多样,有刮跑麦捆子的风,有吹开院门又关上院门的风,有吹不开大门在门外徘徊的风,有穿过墙洞发出尖利响声的风,有吹的人走不动路的风,有撕扯草垛和柴堆的风,有吹走树叶,又把树叶刮回来的风。刘亮程说:“我太年轻,根扎的不深,躯干也不结实,担心自己会被一场风刮跑,像一棵草一片树叶,随风千里,飘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,也不管你喜欢不喜欢,愿意不愿意,风把你一扔就不见了。你没地方去找风的麻烦,风刮的时候,满世界都是风,风一停就只剩空气了。天空若无其事,大地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,只有你的命运被改变了,莫名其妙地落在另一个地方。”
风是柔弱的,再大的风都不像钢铁、刀刃那样坚硬和锋利。风无孔不入,没有不能到达的地方。它能躲开所有阻碍它的物件,但所有的物件都拿它没办法,甚至被它改变。它可大可小,干力所能及的事。没有骨头,没有肉,没有形状,没有颜色,没有气味,却有灵魂和思想,有喜怒哀乐。它有始有终,却永远也不腐朽不死亡,古代的风和现在的风一样富有活力,云、沙土、山和雨雪都被它改变了。温度、兴衰、脾气、丰收还是歉收,似乎都与它有关。这让人想起浮想联翩,儒家文化,佛教,基督教,伊斯兰教是不是风?60年的挨饿,66年的文革,80年的改革开放,是不是风?住楼房,开汽车,内衣外穿,淄博烧烤,是不是风?《诗经》中有十五国风,我们平常说的“风马牛不相及”都是风。一个人,他就是风中的庄稼、树和树叶,花和果实。天上的云,地上的沙土,在风中有时似乎坚守着,保持着原来的样子,但经不住风的多次吹拂,花开了,果熟了,麦子黄了,树叶落了。
刘亮程修过一个院门。14岁那年,父亲让他挑选房顶上的木头修一个院门。父亲让他修院门是有用意的,因为院门是一家的门面,是家庭安全的保障,象征着家族的兴衰和前程。虽然当时还不能理解,但对于父亲安排的活计,还是尽心尽力去干,和泥,砌门墩,用柴火堆中的十几根木棒做门。心中也规划,把父亲的好木头节约下来,把院门修得宽一些,能让父亲和家中的黑母牛能进出。但14岁孩子的眼光能有多远多大?邻居看出太小了,但不肯指出,父亲觉得太小,虽很不高兴,也没有指责批评。之后,大家习惯了门的大小,黑母牛怀了孕,把肚子挤扁也能走进去,家人可以随便把东西放在院子里。有一次贼来偷,也只能偷走小的东西,大的东西拿不出去。父亲因为想要一挂马车,生意都谈好了,用5只母羊换,但是因为门太小进不来,只好作罢。由于院门太小,在以后的日子里,家里竟没有一件大过院门的贵重东西,那些贵重的大东西都被这小院门挡在外面。家里人添置家具和财物,都怕进不了家中的院门。理解了父亲让自己修院门的用意以后,为自己修的院门不气派,尺寸太小自责,以致做梦都在修大一些的门。但这小的院门并没有影响兄弟们长高长大,没有影响家庭的发展,没影响兄弟姊妹的成家立业。尽管如此,在给自己的小家修院门时吸取教训,用砖砌门墩,用钢筋混凝土做骨架,宽有三米,高大气派。因为十几年的成长,经验教训很多,眼光也更远了。多年以后,不管是旧房的小院门还是新房的大院门,都傲然的挺立着,虽然房屋坍塌或者弃之不住,但时间和风还在从这道门进出。院门是个象征,修院门岂不是修炼?院门的尺寸和是否别致,具有很大的心理作用和实用价值。它在人的心灵深处荡起的涟漪,永远也无法平复。它既可限制和辖制别人,也可以限制和辖制自己。院门,我们大可以理解为它是一种道德,一种礼仪,一种制度或者法律,也可以理解为做人的格局,思想境界。修院门的过程就是修炼的过程,后面做的大门就比前面做的好,24岁看到的同一尺寸和14岁是不一样的,一米不等于一米,一丈也不是一丈。
在刘亮程开过光的物件中,还有许多。凡是他接触过的人、事、物,他都倾注了时间、思想、情感、精力,一片坑洼地,一条道路,家中树上的麻雀、土墙、狗、蚂蚁、坟堆、夕阳,一入作者法眼,皆可成散文,一入作者法眼,一切皆有灵魂。